案情：甲乙是仇人，一天，甲蒙面拿木棍打乙，乙以为自 己遇到了抢劫犯，就对甲说：“我给你钱，你就别再打我了。” 说完，就将自己的钱包扔给了甲。甲一看，乙的钱包里有很多 钱，就将乙扔过来的钱包拿走了，没有再殴打乙。甲的行为构成抢劫罪吗？
学生：这个案件让我想起了以前讨论过的一个案件。在那个 案件中，某男子尾随一女子，女子担心自己受到严重伤害，就将 自己的包放在地上继续往前走，男子捡了包之后还是追上去打了 女子两个耳光。当时讨论的结论是，行为人的行为不构成抢劫既 遂与未遂，因为他并没有以取得财物为目的对被害人实施暴力。 在这个案件中，是被害人自己将包扔到男子身边的，如果女子包 中的财物价值1万元以上的话，行为人的行为应该能够成立侵 占罪。
张明楷：那你觉得在我们今天讨论的这个案件中，甲的行为 也构成侵占罪？
学生：如果乙的钱包内有1万元的话，甲的行为完全可能构 成侵占罪。因为在这个案件中，甲打乙，并不是为了强取乙的财 物，而抢劫罪的构成要件要求行为人必须是出于强取被害人财物 的目的对被害人使用暴力。从这一点来看，甲的行为无论如何也 不能成立抢劫罪。这个案情，完全可以归纳为甲将乙的脱离占有. 物据为己有。
张明楷：我们以前讨论过的男子捡包后打女子两耳光的案 件，男子是以抢劫为目的尾随那名女子的，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 认定为抢劫罪的预备。当时，法院将这名男子的行为认定为了抢 劫罪的既遂。有两位法官还专门就这起案件写了文章。其中一位 法官认为，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可以将男子的行为认定为已经 对女子进行了胁迫，所以他的行为构成抢劫罪。我认为这样的观 点不太妥当。单纯的尾随行为，还不能直接评价为胁迫。否则， 男子尤其是身材高大的男子跟在女子后面，都有可能成立犯罪 了。也就是说，将单纯的尾随行为认定为胁迫的结果是，似乎不 需要暴力、胁迫就可以将行为认定为抢劫罪。例如，被告人以抢 劫的故意闯入被害人家里，但家里没有人，于是被告人就将他人 家中的财物洗劫一空，这样的行为也可以认定为抢劫罪吗？显- 然，在这样的案件中，被告人在客观上没有实施暴力、胁迫，所 以还是不应当将他的行为认定为抢劫罪。另一位法官认为，在这 种特殊的环境下，已经不需要胁迫行为，就可以评价为抢劫行 为。我觉得这样的观点太不合理。这样的观点实际上修改了法 条，把刑法所要求的构成要件要素给删除了，胆子太大了。所 以，那个案件充其量只能认定男子构成抢劫罪的预备。如果男子 不具有确定的抢劫目的，而是具有外行人所说的“抢包，’的目 的，而其中的“抢包”包含了抢夺。那么，根据事实存疑时有利 于被告人的原则，认定为抢夺预备才是合适的。
再回到我们今天讨论的这个案件。你们觉得在乙说了一句 “我给你钱，你就别再打了”这样的话之后，甲当时的言行举止、 表情等可以评价为“如果乙不给钱的话，他将继续对被害人实施 暴力”吗？如果在案发当时，甲确实有这样的举动或者表情，那 么，他的行为还是可以认定为抢劫的。
学生：乙说完话之后，就马上把钱包扔了过去，这个过程 中，很难认为甲实施了一些类似于以暴力相胁迫的行为。乙把钱 包扔过来以后，甲拿了钱包就离开了，并没有任何言语。所以， 不能认为甲有抢劫的行为。
张明楷：如果案情确实就是你描述的这样的，那么，甲的行 为当然就不能认定为抢劫罪了。我要强调的是，像我们今天讨论 的这样的案件，主要取决于行为人当时具体的言行举止、表情等 细节。我们应当通过对这些具体素材的判断，看行为人在当时的 情形下的言行举止能不能评价为以暴力相威胁。但我们今天讨论 的这起案件给出的案情细节都太简单了，无法准确判断甲当时当 地的具体举止、眼神、表情，所以，很难认定他的行为成立抢 劫罪。
学生：如果甲当时蒙着面，拿着铁棒子站在乙面前，冲着乙 使了个要求乙拿钱出来的脸色，那是否就可以将甲的行为认定为 抢劫罪了？
张明楷：蒙着面怎么能使出什么脸色？我只能说，只有在乙 说出“我给你钱，你就别再打我了”后，甲的言行举止表明，如 果乙不给钱，甲将继续殴打乙，才可能将甲的行为认定为抢劫 罪。构成抢劫罪的胁迫，并不一定是通过语言进行的。比如，在 本案中，如果甲已经连续向乙实施了暴力，乙就问甲是不是想要 钱，甲马上停止了暴力，并伸手向乙拿钱，同时有还会继续实施 暴力的动作，能够让法官确信，甲当时实际上就等于在说“你不 给我钱的话，我继续打”，还是可以将甲这样的行为认定为以暴 力相威胁，因而将他的行为认定为抢劫罪的。
学生：如果在您刚才举的这种情况中，甲停止对乙实施暴 力，是因为打累了，想歇歇再打，那恐怕就不能将他的行为认定 为抢劫罪了。
张明楷：你编的案情也太离谱了。甲歇一会，乙不就跑了 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你说的这种情况下，是不能将甲的 行为认定为抢劫罪的。所以，这又回到了我刚才说到的那一点 上，在类似这样的案件中，只有査清案件发生的具体细节，才能清楚地进行判断。
（免责声明：北京刑事辩护律师选编自张明楷主编《刑法的私塾》，仅供刑事无罪辩护律师个人学习、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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